游园“惊”梦
商贸旅游学校 张洁
少年不识世事,读白先勇先生《游园惊梦》总觉恍恍惚惚,如坠五云之中。人到中年,逐渐开始回首往事之际,重读此书,方才明了白先生作品深意。
一个豪门遗孀的一次“惊”心之旅,多得是回忆和不甘。当年宴会的主角,如今沦落为陪衬,时时处处物物皆能引起回忆。蓦然回首,人生皆是不堪。
作者用移步换景的手法,将过去、现在、戏中、现实交替呈现,时间、空间随着晚宴的推进转换,主人公蓝田玉复杂的心绪,跌宕的命运,坎坷的人生,亦真亦幻,都浓缩在“这个”晚宴的黄昏里。正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繁华过尽,蓝田玉避居清冷之处,过着“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日子,偶一出世,红尘纷杂,由不得触目惊心,一切恰如轮回。
当年,戎马倥偬一生的将军钱鹏志痴迷于昆曲,一曲《游园惊梦》令其魂牵梦绕,自然也迷恋戏中“杜丽娘”的扮演者,昆曲戏班的当家花旦——名伶蓝田玉。蓝田玉因着身份低微,百转千回之后,青春年少、色艺双全,不得已委身年过半百的国军要员钱鹏志。
钱将军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给予她的宠爱自不必言说。为弥补年轻夫人的其他遗憾,钱志鹏鼓励蓝田玉挥金如土,尽情享乐,梅园新村钱夫人的奢华名噪南京城。无奈繁华犹如人生,终究太过匆匆,年迈的钱将军当然抵不过自然规律,带着万分不舍和不甘先她而去。
蓝田玉衣食富足之际,渴寻爱情,未料到自己一腔情怀错付,哀恸之下,竟至失声。伤心之余,更多是难堪,自家亲姐妹为爱成仇,遂避世隐居消解苦痛。战败之后,达官贵人们仓皇南渡台湾,家丧“国”破,美人飘零。
昔时故友多年隐忍终见天日,盛意相邀参加“英雄”会。历经世事变迁,荣华逝去。曾经,筵席之间,十有八九坐在主位的钱夫人自是不敢轻慢,翻出南京带来压箱底的上等衣料,专程定制旗袍。到了去处方知,一如她的生活状态,款式守旧的旗袍,渐渐疏离了风尚。如今生活的寒素,面对闹热的场面,会不由得平添几分胆怯。席间的热闹是别人的,冷眼过处,她的青春、爱情渐已模糊,早不知所踪。当年风头盖世的钱夫人,逐渐沦为九斤老太,总觉今不如昔,一切皆不如从前。
本以为此次是会故旧,见老友。岂知这世间繁华只是易主而已,台上之人已非昨,擂台赛仍未停歇。本以为时光流逝会看淡过往,未曾想,人心依旧,能够登台的岂肯轻易谢幕?旧时王谢堂前燕,如今不知飞往何处。盛极而衰的不仅是个人繁华,这个世界的人、事、物皆依如此规律。或许,只缘身在此山中,置身红尘,俗事纷扰,来不及体味拥有的一切。当一切随风而逝,蓦然回首,得到与失去皆在两可之间。凡尘俗世中,芸芸众生倾力追逐的财富、权力、爱情,随着生命的终结,到头来终究是水中花、镜中月。
“游园惊梦”原本是明代戏曲家汤显祖创作的昆曲《牡丹亭》中的一个回目。这篇小说借用昆曲经典剧目《游园惊梦》为题,故事内容却大相径庭。一个是美丽少女的青春探险,一个是迟暮美人的伤感回首。白先勇借用这样一个本已存在的戏曲故事,延展自己全新故事。观众在剧中看剧,曲中听曲。貌似在写一个女人的人生遭际,掩卷深味会发现作者的用心。
二十世纪初期的中国社会剧烈动荡,各种思潮蜂拥而至,“五四”新文化运动狂飙突进,激烈地冲击着传统文化,许多激进的知识分子甚至大声疾呼彻底 颠覆传统,摒弃母语文化,甚至废除汉字,改用字母文字,全盘西化。当然,当时的知识分子是出于忧心国家民族存亡,渴望一夕图强。遗憾的是,旧的模式被打破,新的体系尚未建立,国人既无法承继传统,又没有新的内容可以了解,东渐的西学水土不服,加之文化隔阂,舶来之物多是西学中中看不中用的东西,更多的时候是混淆视听,乱上加乱。为后来的新文化发展无形中设置了极大的障碍。无所依旁的困惑,带来的是盲目的“崇洋”和“媚外”,导致我们整个民族缺乏文化自信。
白先勇生活在新旧文化交替之际,亲历了传统文化在西方各种思潮荡涤下,支离破碎,难以为继,走向式微。作为“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的代表,少年时期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青年时代远渡美国求学历练,毕业之后,常年在异国教授中国语文和文学。因此,他能够更深切地感受到文化的衰落,带给社会的影响,一如许多深昧传统文化的文人。虽然去国多年,关心和关注的仍旧是给予他生命的那片土地上的人们,以及他们的生活和状态。白先勇用自己的文章向读者讲述这个文化的底蕴在何处,何以令人难以割舍。
白先勇刻意在文章中加入了许多文化符号,女主人公蓝田玉从名字到职业都有显著的文化含义。她是曾经的昆曲名伶,昆曲是古典戏曲的文化巅峰。蓝田玉是其艺名。玉在中国文化中有其特殊涵义。自古代表君子高德,美女佳人。据许慎《说文》解释,玉有五德“仁、义、智、勇、洁”。蓝田美玉又是中国古代四大名玉之一,相关传说、典故也层出不穷。李商隐就有诗云“蓝田日暖玉生烟”……。白先勇为主人公取名蓝田玉,擅长的昆曲,可以想见女主人公色、艺、德、行俱佳。而这样集美好于一身的人,却明珠暗投,身世坎坷,令人几多唏嘘。恰如没落的传统文化,犹如迟暮的美人,在日暮黄昏下,无处容身。
文化符号的悲苦遭际,反映了文化本身的生存状态。曾经的经典在岁月中陨落,经典的传唱者湮没在红尘中。传统文化的陨落就如迟暮的蓝田玉,面对新贵们张扬的姿态,自惭形秽之余,更多的是回忆曾经的盛世。
哲学之光:为教育导航
——重读28年前旧书有感
黄浦教育学院 干训部邓彤
近日,因写作需要,从书橱中翻出一本旧书《思想家》,副题为“当代哲学的创造者们”,英国布莱恩•麦基编,周穗明、翁寒松译,三联书店1987年版。书面泛黄,设计朴素,很有一点当年那种注重质地不重包装的时代特征——那时的人也多半如此啊!
书的扉页中记有当年购此书时的题志:“八八•六•四于宣州。”尘封已久的记忆忽然因此打开。
那时,自己大学毕业刚两年,每周逛几次书店的习惯依然保存。宣州虽说只是一座小城,文化却不落后,当地也有不少真正的文人,名气虽不大,质地却很好。本色文人多,对趣味纯正的书籍的需求也自然多起来,于是当地书店也似乎比其他类似县城的书店更有格调了。我和几家书店的老板关系都不错,其中有一位书店老板当年还是我的学生。闲话少叙,言归正传。
当年购来,确也认真读过,书中圈点勾画的痕迹便是证明,但似乎当时并没有多少触动,远不如当年读赵鑫珊谈音乐、艺术、哲学那些书籍令我有拍案叫绝之感。其实,这本书也是一本通俗读物,是英国广播公司的电视系列节目,它以与当代一些代表各个主要思想学派的著名思想家恳谈的形式,把当代各哲学流派的思想观点以简洁凝练的形式和风格介绍给大众,今天的“百家讲坛”与此类似。
如今重新翻阅,当读到书中25页中的一句话(当时还画上了波浪线的,但似乎也没有特别深刻的体会),但如今联想起近30年的教学经历,却不由感慨万端。这句话是这样说的:
每一种学科,每一种活动都有自己的哲学,它不仅包括对本学科典型的概念和模式的阐释,而且包括对该学科的目的和方法以及对该学科所独有的论辩形式、论据和程序的批判性讨论。
想到当今许多教育乱象,这句话似乎让我触及到教育的本真。为什么我们在教育中做了不少急功近利的事情?为什么我们有时越是努力反而离教育的本真越远?也许,在很大程度上也许是因为我们对教育、对自己所从事的学科教育缺少哲学的思考。
我们的思考通常都是逻辑思考,这类思考总是从一个起点出发,不断深入下去,好比挖地洞,在一个点上把原有的洞挖得越来越深,我们可以比较形象地将这类思考称为“垂直思考”。垂直思考是人们一直以来使用的也是非常重要的思考方式,但是,如果我们只会垂直思考,那有时就会变得非常可怕。
垂直思考者的一大特点是只管过程不问起点,埋头拉车,不看道路。问题是,如果我们思考的起点本身就有问题,就禁不起推敲,那么我们据此所做的一切思考都将毫无意义。如果一个思考者所选择的那个出发点本身就有问题而他居然还要不断“垂直”下去,那么,他就与寓言中那个“南辕北辙”的先生没有区别了——假如不幸此人又特别执着、特别爱好深思的话,他便会被人们讥为“钻牛角尖”了;这时,他“垂直”得越厉害,他离真理就越远。
哲学则可以避免这一弊端。
哲学的一大作用就是对一切思维内容以及思维方式的前提进行批判,黑格尔把这种批判形象地比喻为“清理地基”。在哲学的视角下,一切前提都不是必然的,都应该进行追问与批判。你为什么选择这个点作为你思考的起点?这个点适合作为起点呢?是否还有更恰当的点?
因此,哲学思维首先是一种水平的横向思维:它在思维开始之前,不会草率深入,而是先对若干起点做一番比较鉴别的工作,通过一系列的横向比较分析判断,最后才确定研究起点。这是一种决策,是一种战略上的审慎与智慧。
垂直思考的另外一个特质就是连续性,只会这种思维方式的人似乎不会变通不懂拐弯,会一条胡同走到底,撞到南墙也不回头。而“水平思考”的特点却是不连续性。擅长“水